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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行者之家-校园生活-江湖老顽童张五常

江湖老顽童张五常

作者: 阅读4087次 更新时间:2001-12-08

  刚开始见到张老头相片,我看着就觉得象瘦了一圈的爱因斯坦。看他眸子神情透露出来的直爽、慧黠 ,又活脱脱是一个小孩般模样。

  我后来找他文章读,这感觉更强。他的作品《卖桔子言》、《佃农理论》、《中国的前途》、《再论中国》是以前信报论衡作品集,对当时经济体制和开放等问题看法。还有他的散文集《卷帘集》谈经济,谈艺术,谈鉴赏,谈吃住,也都是透露出一个老顽童的本色。

  我想,要是把经济界比喻成以前的江湖(其实不用比喻,市场里面本身就和江湖一样),张老头就是个老顽童了的。我想起了金庸《射雕英雄传》等小说中的周伯通,这家伙可真是“为老不尊,教坏子孙”的榜样,自己有足够骄傲的江湖资本,却从不当一回事,整天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凭着他大师级的武功,及一颗不折不扣的赤子之心,周伯通遨游天地,只将人间天地,当是一座供他嬉戏的大公园,他海上骑鲸,简直如神仙中人,又回皇宫御厨里偷东西吃,然后又和不知辈分的江湖小孩玩耍在一起。老顽童一生在玩中度过,由高深武功的双手互搏,玩到小孩子的一文钱一个鬼脸玩具,永远兴高采烈,永远充满活力,永远充满好奇心,一刻不肯停下来。到了九十多岁,还要养蜜蜂,不通世务,天真得和儿童一样。老顽童周伯通不简单,他是王重阳的师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老前辈,可是他从不当一回事。兴趣起时找些好玩江湖青年结拜,简直是乱了辈分。

  张五常六十多岁了,当然是还没到《射雕英雄传》中老顽童的年龄,但确实是有老的资本了。看他书中透露语气,他的演讲,他的日常用语,甚至他的经济学,却又真是个老顽童翻版。

【江湖】

  现时市场,也讲究以前江湖规矩的。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里规矩就是道义,就是强者胜弱者败。而大家必须遵守一种基本的行为准则,在这种前提下发展。江湖拒绝管制,江湖提倡竞争。

  张老头(反正已经当他老顽童了,这样称呼他相信也不会有什么得罪)在“经济市场”这江湖里,他的特色就是“武功简洁,不拖泥带水”,也如小李飞刀。他绝不说含糊不清的概念,卖弄高高在上的经济理论。他说“现在很多年青的经济学家,我看不到他们有什么架构。经济学的目的不是改造社会,也不是数学游戏,而是解释世界的现象。一定要先有一个现象,然后才去解释,你一定要先知道世界是怎么样的。我所有的论著,都是从一个现象入手的,都要先了解世界,然后用很基本的理论解释这个现象。”所以他的著作虽然是关于经济专门领域,却很易懂,不象一些所谓学家们,吞云吐雾,不知所云。

  张老头是认为市场是江湖的。江湖就难免有风波,难免有竞争。他认为只要遵守秩序,你武功厉害垄断一方是自然的。所以关于微软事件,他是站在盖茨那里的。他还专门著文认为盖茨是集技术和市场一身的旷古绝今的奇才。关于反垄断事,他说到“在自由市场竞争下所产生的反垄断案件中,我永远是站在辩方那一边。控方请我作顾问好几次,我都推却了。微软官司的法官公布他的见解后,好些人大声拍掌,尤其是那些曾经与微软竞争的败军之将。香港的《南华早报》也站在法官那一边,认为微软有所不是。我认为这些人不明白市场,不明白竞争,更不明白美国的反垄断法例是怎样的一回事。”

【老】

  张老头年龄现60多,这不是主要的,因为这年龄在现代来说并不是很老的。他的老,主要是江湖资格老。三十多年前,已经凭一篇博士论文(1969年由美国芝加哥大学出版社出版、并获芝加哥大学政治经济学奖)《佃农理论》在经济界这江湖中打出名堂,使他名声大振。

  看看他的简历,可真是了不得了:

  张五常 1959年在美国加州大学经济系师从现代产权经济学创始人阿尔奇安,1967年获博士学位、随后跟随诺贝尔经济获得主科斯工作,1969年获聘西雅母华盛顿大学教授,1982年至今任香港大学教授。 张五常是新制度经济学和现代产权经济学的创始人之一,1997年,他当选美国西部经济学会会长,这一职位是第一次授予美国本土之外的经济学家。

  他1959年到洛杉矶加州大学经济系求学时,拜现代产权经济学大师阿尔奇安为师,后又被现代新制度经济学大师科斯认为是最了解其思想真谛的人,后来又和现代产权大师诺斯、巴泽尔共事多年,其思想互相影响与激励;他还和大多数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交往甚笃,张五常香港的家往往成了他们进入中国的第一站;他多次陪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弗里德曼来中国,与中国领导人畅谈中国改革之大要;他也应邀参加诺贝尔奖颁发大典,并被奉为上宾。

  这所有都是老江湖的资格。

【顽童】

  张老头顽童性格,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我们不妨先看看最近(2001年4月12日、13日)张老头在中山大学的演讲一些片段。

  “我几十年一直坐在玉器、古董市场里,走来走去就是研究这个东西。我也做过生意,亏本的也试过,这样才知道外面在发生什么事情。我和科斯的观点比较相近,他也知道很多。你可以到美国石油公司问,在世界上正式的石油专家中,真的懂的,他们一定会告诉你,是张五常。我做石油研究,花了6年时间,逐个部门,逐个油田看,那些油是怎么出来的,我全都知道。”

  “15年前,诺贝尔奖评委会的头头来找我,他叫我把我自己的论文思想写成一本书,言下之意是如果我这样做的话,获奖机会很大。我本来是准备写的,但你叫我写的话,我就不写!正如粤语俗话所说‘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

  “关于企业的文章,一年有几百篇,你问我的话,我就会说,只有我那篇是对的。我为什么这样肯定呢?因为我花了很多时间在工厂里,对于那些计件工资合约我了解得很详细,我是拿着事实来分析问题,我不是在数学上绕圈子。所以我知道我这篇文章一定是最对的。”

  “我日日夜夜地写,刚一写完,我就知道,这篇文章一定可以传世。于是我仰天大笑!”

  这次演讲,听说是笑声不断的,我想张老头也在笑声中飘飘得意,大呼过瘾。

  张老头的教学也是堪称一奇。 1991年,在香港大学一些研究所办的“最差教学奖”的选举中,身为香港大学经济金融学院院长的张五常竟被评为“最劣教师”。张五常荣登劣座,几乎全香港哗然!其实,在香港大学,张五常的课,最受学生欢迎了。每次听课,只要铃声一响,他就会进入教室,整个教室顿时肃然无声。他往黑板前的椅子上一坐,把双腿往讲台上一搁,就绘声绘色地讲起来。在课堂上,学生们或是鸦雀无声,全神贯注地听讲;或是哄然大笑,张五常妙趣横生的幽默一定会让你忍俊不住;或是激烈争论,谁有疑问随时可以举手与张教授讨论,而正是这样的讨论,又会引发出许多意想不到的新思想--正因为这样的课堂气氛,无论是开大课,还是开小课,每堂课都会爆满。常常是后来者席地而坐,整个教室被挤得水泄不通。

  张老头讲课,自己从来不备课,更不会在黑板上板书。因为在他看来,对自己天天思考的经济学,备课是多此一举。即使是正式场合的演讲他也不会有多少准备,如1991年到瑞典对众多诺贝尔得主的演讲。有人问张教授:“你为什么不把自己思想写成一本教科书?”他回答说:“写教科书对我没有什么用处,今天写下来的,到讲课时思想有了新灵感,怎么可以墨守成规呢?”如果按照东方传统的教育模式及标准,按照常规来考察教学,老头的教学肯定不合要求。 但如果是以“你对教师的学问是否有信心?”、“教师对你的思想上的启发如何?”的标准来评论教师,那么张五常一定会被评为最佳教师(其实,早在60年代,张五常就获得了美国最佳教师奖)。如果要问“教师备课准备得如何?教师的讲义清楚不清楚?教师开给学生的教学参考书是否容易?”那么张五常的得分就一定会不高。根据这两种评判标准,最优秀的教授与“最劣的教师”这种判若两人的形象会集一人之身,真可谓奇哉怪也了。

  顽童性真喜玩耍,不重视名誉地位。他不喜欢入“会”,不参加任何组织;名片、头衔一概不用。他认为这些没有意思,决不过瘾,与他喜欢我行我素的脾性不合。这脾性令好些人认为他狂妄自大,但了解了他的朋友都明白他本性的。他是唯一在美国受训而不是美国经济学会员的经济学者,高斯(Ronald Coase)、艾智仁(Armen A。 Alchian)与赫舒拉发(Jack Hirschleifer)一起提名他作飘利年山学会(Mount Pelerin)的会员(高斯更亲自打电话去邀请),他就不好意思退却了。他说,“入会后,我没有交会员费十多年,但他们还没有把我除名,尴尬之下,我于前年补交了一大笔欠下的会员费。年多前,美国的西方经济学会提名我作会长,我打算推辞,但同事们说这名头对港大有好处,我就接受了。尴尬的是,作为副会长(今年是副会长,明年是待任会长,后年才是会长),我到如今还不是该会的会员,还没有交过会费;这实在太不成话,要更改一下。”

  七十年代初,芝加哥大学时,夏里·庄逊(Harry Johnson)说伦敦大学可以给他一个荣誉博士衔,但要他到该校去作一年的勾留,而说有办法减至六个月。老头说“到该校的经济学‘少林寺’去学一点功夫,很有意思,但衔头可免则免。”

【老顽童武功杂学】

  老头武功,是在经济界里面的。从当年他的博士论文一炮打响,到成为一个中外闻名的经济学家,时间很短。所以他是很早出名了的。不过听说他那本著名的《佃农理论》英文版30年卖了不到200本,也真可谓滑稽之极了。

  老头本领,主要是在合约、产权的研究上。这两点也类似周伯通的两只手,周伯通学会双手互搏术,武功倍长。张老头把合约、产权研究透彻,加在一起,所向披靡。上次演讲,他就说"产权的定义,是我发明的,有三个含义:使用权要明晰;收入的享受权要明晰;转让权要自由。所谓有转让权,是包括出租在内,所以使用权不是指一定要我自己使用,而是说使用的决定权是我的。我决定给你用,这也是我的权。当你有了这几个权利,这就是明晰产权的定义。"我想这对产权的描述,很有概括性。

  老头《中国的前途》、《再论中国》两本书,是八十年代关于中国经济走向论述的书。听说对中国影响很大,政府高层多次与之接触。他在这两本著作里,对于中国经济走向和制度问题,关于改革开放,关于政策导向,作了详细的研究。

  比如他谈到关于给中国十个建议说到,管制是产生贪污腐败根本;人民银行不要借贷,开放金融体系,取消管制如外汇通讯发牌量,取消关税;国营企业民营或私有化;外汇储备不重要,只要经济搞好,自己发行的货币就是储备;还有土地私有化。这些问题,充分显示了他的经济奇才,现在也证明中国是一步步走向这些目标的。不过这些十多年的断言,也真可谓大胆得离谱了。

  他的杂学,就如周伯通的养蜂玩游戏等,也搞出了名堂的。老头的散文,也是无心插柳,自成一格了。他的散文集《卷帘集》,下笔简洁,语言幽默,也和他的经济理论一样。《战争与统一》中写到:“事实上,我认为在目前,中台和平统一不容易办到。这主要因为台湾搞民主----搞他们始创的‘拍台拍凳’民主。而且近几年又开始搞‘民主贪污制’”;

  老头还专文研究退休到那里养老好,他不厌其烦用详细的统计数字和经济学原理分析说:小康节俭之家或生活水平更低的不会移民北美退休,大富之家也不会,因为他们不在乎这点钱。小富之家退休到北美西岸定局,乃走宝也。

  老头讲故事本领也不错,如《徐穉下陈蕃之榻》文讲王勃,《情似梵高才胜梵高的徐渭》讲文长故事。笔力深厚,语言精练,很多人是赞赏的。他还把一些粤语,如“扎扎跳”,“湿湿碎”,“走宝”等,直接用于文章,读起来很搞笑。

  最体现特色的是《说乱来》 一文,说自己当年在加州大学写《佃农理论--引证于中国的农业与台湾的土地改革》是乱来之笔。“但日夕在基础上研究,却苦不堪言,基础约束会使人连气也喘不过来。苦闷之时,我很想大叫一声,天啊,什么时候我才可以乱来地过瘾一下?”这就是原形毕露的老顽童。

  这家伙还是书画爱好者,欣赏和鉴赏水平不可小窥。他对印章、古玉、石砚、陶瓷也大有研究。在《漫谈写诗的天分》中说自己学书法,有朝一日,以书法作品送朋友,也可写自己诗,会很过瘾,于是,向人讨教学古诗。后来他被杜牧一首《山行》吓得不敢写了。他说诗象短跑一样,短时间就可体现出来的。不象梵高的画十多年后才被发现。这里抄他一首诗让他再露一回丑吧:

  “又是一年春意尽,蝶飞蜂觅蚁频行。明年蜂蝶皆非旧,不动青松确耐生。”

  老头六十岁生日时,黄君实送他一联(诗的集句),首句是龚自珍的“别有狂言谢时望”,下句是杜甫写李白的“飞扬跋扈为谁雄”,他说“黄师傅并非我的忘年交,怎能对我知得那样清楚?闲着无聊之际,我喜欢夸夸其谈,有时‘别有狂言’而‘跋扈’一下。但我对名头、声望其实毫无兴趣,在‘谢时望’中,算是偶尔‘飞扬’而自娱了。”老头生性好玩,一切以贪过瘾为妙,表露无遗。也深合我等性情,所以读老头书,真是挺过瘾的。


  《射雕英雄传》的老顽童毫无机心,更全无名利心,自然不受常规俗礼规限,不受任何人控制,行为也难以预测,他凭兴与所至,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有时不过是胡闹一番。老顽童不听别人教训,自己也从不吸取什么经验教训。如果“人生目标”这样的字眼可以用于他身上的话,老顽童的人生目标就是“玩”。他的武功高强,因为他觉得练习武功好玩,他天生有学武的悟性,像“空明拳”那样的发明,就是细想道理高深、但对他只是显浅好玩的武功。张五常老头当然和周伯通性格还是有差别的,但是他们贪玩,性爽,过瘾就是妙处的共同点,使我不由地把他们放一起比较。周伯通虽然贪玩,但他也是内心里恨作恶之辈的,所以他嬉笑江湖,也常出手惩奸。张老头作为一个中国人,他赤子之心也处处可见。他深入中国搞调查研究,用基本的事实去论证经济学原理。并为中国发展提出了很多计谋。这是人所共知的。

  忽然又想老顽童周伯通和瑛姑的露水恩缘,这使他害怕且忌惮了很久。也常使他闻风而逃。我便会想到,不知道张老头这个老顽童,他是否也曾偶尔做了一点他认为是错的事,使他唯一害怕且回避这个话题。如果各位能够找到这点,不妨拿来气气和威胁一下张五常老顽童,也使他害怕一回,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