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李德伦
作者：老行者 阅读6557次 更新时间：2001-11-01
李德伦老师去世了，一个伟大的指挥家。
见李德伦老师只有一回，那是十几年前在燕园的大讲堂。
十几年前，一个山区的小孩闯入燕园，除了中学的课本知识外，一无所有。因此，很快就迷失在燕园里。为了在燕园里弥补过去知识的缺乏，除了学专业之外，将大多数的时间投入外语、哲学、音乐的学习。那时，利用燕园的良好环境选修了《西方音乐简史》和《现代西方音乐简史》两门课。这样，对通俗歌曲之外的音乐有了点接触。
记得那是八八年五、六月间的时候，燕园里学生会通知著名指挥家李德伦将前来大讲堂为大学生普及交响乐知识。正在选修音乐课程的我，还从没有现场听过音乐演奏会，于是这个机会当然不会错过。
七点钟开始的演出，我们见到十几二十人的一个小型弦乐队在台上，似乎只有小提琴、中提琴和大提琴，没有其他乐器。可是，演出迟迟未开始，据说是指挥家李德伦未到，等了一个多小时。当时凭着自己中学时期对合唱队可有可无的指挥的理解，心想演奏的人都来了，自己演奏不就得了？为什么非得等一个只是在台上比手划脚却没有演奏任何乐器的人？
一个半小时后，李德伦终于出现在舞台上。自视甚高而坐冷板凳许久的北大人被激怒了，起哄、跺脚，嘘声一片。但我觉得台上同样坐了一个多小时的演奏者们却平静如水，十分尊敬地看着李德伦。我十分清楚地记得李德伦当时说的话，“由于通知错误，今天我迟到了，因为我的司机错将我带到另一个演出中心。但现在我们开始演出，演出之后，要杀要剐任你们处置。让我们先开始音乐之旅吧。”然而，激动的学生们并没有平息下来，李德伦抬起指挥棒向乐队示意，猛一甩头，指挥棒下旋律从十几个演奏家的琴弦下流淌出来。因为是乐队现场演出，当时没有用扩音设备，开始是学生不满的嘈杂声与弦乐音并存，然而美妙的旋律似清凉的湖水漫过有点干涩的湖底，所到之处很快就恢复平和与宁静。半首曲子下来，几乎沸腾的大讲堂里只剩下回荡悠扬的丝竹之音。我第一次发现弦乐是如此之美、如此之平和。音乐像清风拂去浮躁内心的尘埃，让心灵在沐浴中平静祥和。一曲曲音乐在李德伦的指挥棒下流淌，我已记不得那些旋律的名称，但记得当时那种陶醉的感受。我只是觉得那颗心似乎也在指挥棒的上下飞舞中化作一个音符，欢快地跳跃。
两个小时居然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当我们恍然从音乐中惊醒，大讲堂里爆发出长时间的真挚而热烈的欢呼和掌声。我们要求李德伦老师再加演一首，李老师笑着说：“这是音乐的功劳，让大家原谅了我。我从来不喜欢加演，但刚才我说过了，要杀要剐任你们处置。所以今天我破例。”于是又一曲旋律弥漫在大讲堂里，大家安静地站着听，似焦渴的禾苗在享受清水的滋润。这时才深深体会到李德伦老师是真正的演奏家，他的指挥棒下，乐队按照他对音乐的理解奏出的旋律组合成了美妙的乐音。一曲终了，我们又要求，这样持续了几次，后来我们实在不忍心让疲惫的李德伦老师和乐队继续下去才作罢。记得那天离开大讲堂时，台上台下的气氛无比融洽。
李德伦老师的这次普及音乐知识的演出让我极为深刻地体会到音乐的魅力和人格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