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
作者：老行者 阅读11601次 更新时间：2002-02-10
“轮回”这个词曾让我思索了许久许久。
十二年前，研读周国平的《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一书，当最后读到“轮回”这一节时，心里有种刺痛的感觉，无法接受尼采在提出超人理论之后又将一切归为轮回。轮回的观点将一切精神的努力化作虚无，这与尼采既“超脱”又“入世”的思想相矛盾。周国平这一节中关于轮回的解释，让我看到貌似乐观的尼采其骨子里的悲观。我仿佛看到尼采在沙地上涂鸦了一个强大、独立的超人，随后又用脚将其抹去，因为在内心深处他也不敢相信超人的强力。于是，我开始从尼采身边走开。这些年来我没有从有关尼采的译著中找到其关于轮回的理论，我也不知自己对周国平解释的理解是否正确，但我相信尼采从骨子里是个深刻的悲观主义者。
在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在逃避“轮回”，也一直在试图为“轮回”寻找其积极的意义，因为不能忍受“终点回到起点”的悲哀。生命从无到有，从有又归于无，难道如此轮回的生命就毫无意义？有限必然以轮回的方式在无限之中再现，难道短暂的有限就毫无意义？
不能接受虚无，不能接受无意义的人生，逼使自己痛苦地面对“轮回”。
而要为“轮回”找到积极的意义，首先要找到“有限”的意义，因为“轮回”是“有限”的生命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的无限循环的过程。
还记得一位悲士内心的呐喊，“人生如梦，以其作一个懦夫之梦，不如作一个英雄之梦”。是的，在无限的背景下，生命是短暂的、无意义的。但这种短暂与无意义是相对历史长河而言，若相对于个体本身，这短暂的必将归复于空寂的生命，却是个体在这短暂的有限中存在的唯一方式，是个体的经历与过程，是个体的全部。以其消磨有限生命，不如让生命充实发光，将个体的存在化作一道独特的光束融入无限的宇宙之中。让个体用仅有的机会去感受人生的历程，让有限的生命流星在无限深邃的宇宙中留下自己的光谱，这兴许就是有限生命存在意义之悲壮。
为有限的生命找到归宿，还要为周而复始的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的“轮回”过程寻找其存在的意义。
无数的个体生命诞生了，辉煌也罢，平凡也罢，最终走向死亡。又有无数的个体又是从无到有地走来，从有到无地走去。面对历史的长河，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乎”。“轮回”的意义何在？对个体而言，轮回的过程似乎是无意义的，因为个体仅有唯一的生命机会，其无法体会生命的周而复始，更无法想像来生的酸甜苦辣。然而，对于无限的历史而言，“轮回”是积累的过程，“轮回”是前进的步伐。犹如在巨大的阿基米德螺旋线面前，当某一点转回原先的横坐标时，其已经到了新的高度。个体生命前赴后继“轮回”至今，使得今天的短暂人生与古人体味的短暂人生不可同日而语。
“轮回”真的对个体无意义可言？我想，超脱者可以看到“轮回”对历史的作用，务实者同样可以看到短暂生命中“轮回”的起起伏伏。如果将“轮回”过程视为一种反复，短暂的个体生命中同样经历不可胜数的“轮回”。同一句话说了又说，个中的涵义却变了又变；同一首歌唱了又唱，不同环境不同时期体会自是不同。同一本书读了又读，不同人生阶段感慨又岂能一致？反反复复的轮回中，人生从幼年的童稚走向青少年的天真，从年轻人的自信走向中年人的自强，从壮年的成熟走向老年的睿智。“轮回”让个体懂得，顺境时不要得意忘形，逆境时不要妄自菲薄，短暂生命的美丽正是在起起伏伏的“轮回”中酝酿。
十二年正是中国农历的一轮，当我重新面对“轮回”，感觉已大不相同，这岂不亦是一种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