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的“检法官”

　　在法国访问，时而听到“检法官”这个怪异的名字。何谓检法官？就是检察官和法官的合称。在欧洲其他国家，检察官和法官完全是两个不同的职业，彼此之间共性不多。但在法国，虽然两者也分属不同的职业，但有许多共通或共同之处，以至于可以互换工作。
　　首先，产生方式基本相同。英国的法官和检察官都必须有作律师的经历，法国则不然，除少量来自律师外，大量的是科班出身的学院派。法国有一所法官学院，也叫检法大学，专门培养法官检察官。在法国，没有法官检察官统一资格考试，取而代之的是检法大学的毕业文凭。所以，要想当检法官，无论是何等身份（律师除外）第一道门坎必须入读检法大学。即便是大学法律系的毕业生，即便是取得学士、硕士甚至博士学位，也得到这里回回炉，学习一个时期的实务性知识和技能。检法大学不招应届高中毕业生，录取对象主要是大学毕业生、公务员和法律工作者。它每年招生250人到300人，每届学习30个月（实足时间，不含假期）。头24个月，学习公共法律知识。后6个月，根据学生将来的工作需要，有针对性地学习专业性知识。参加工作之前，还要安排一个阶段的实习。毕业生基本上都能找到工作，不存在就业难的问题。不过，在校成绩的优劣，直接关系到将来工作的好坏。
　　其次，法官和检察官在一个地方办公。在我国，法院是法院，检察院是检察院，彼此都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场所。法国不然，它是审检合署，检察院都与法院设在一处。法院大楼里，有一些房间由检察官使用，是为检察院。表面上看，检察院似乎是法院的一部分，实际上二者是平行的，互不隶属。不但工作上彼此独立，而且连事务性工作和礼仪性工作也是彼此平等。比如，房屋的维修、车辆的停放等等，都由双方协商解决。我们参观梅滋市法院时，法院院长和检察长同时出面，介绍情况时，也是各说各的。甚至晚餐前的致辞，也是二人分别以主人的身份先后发表。聊天时，我们问检察长，如果你同院长出现不同意见时，谁说了算呢？检察长幽默地说，我听他的，因为他年龄比我大。
　　再次，法官和检察官的业务联系密切。欧洲国家的检察机关职能差别很大。比如英国检察机关几乎是单纯的公诉机关，丹麦检察机关除公诉之外又多一个监督警察。而法国的检察机关的职能则更是独特，不同于其他任何欧洲国家，倒与我国十分接近。主要有三项：一是刑事案件的审查起诉，二是对审判活动的监督；三是代表国家利益和社会公共利益参与民事诉讼，也就是当国家和社会公共利益受到侵害时，作为原告启动诉讼。后两点，是法国检察制度的特色，时常受到其他欧洲国家的评头论足，认为检察机关的权力太大了。但法国传统上就是如此，人们也习以为常了。由于后两点的存在，检察官与法官的工作联系自然就十分密切，彼此之间的业务也多有共通和交叉。
　　由于上述几点，在一般法国人心目中，检察官与法官几乎是一码事。所以，他们把检察官叫作“站着的法官”——因为法庭上检察官发言时是站着的，而真正的法官称为“坐着的法官”。
　　但检察官和法官还是有明显区别的。
　　——检察官主要是代表国家和政府，所以他们的全称是“共和国检察官”，他们的起诉书都是以“法兰西共和国诉．．．．．．”开头。法官代表的则主要是法律和社会正义。对我们来说，可能感到有点纳闷，法律是国家制定的，代表国家和代表法律有何区别？实则区别大矣。在法国人看来，国家和公民个人一样，都是法律主体，都应服从法律的制约。法律既不代表那个具体的个人，也不代表那个组织，包括国家，而是代表社会整体秩序和社会成员的普遍利益。
　　——虽然他们同在一楼办公，但隶属于不同的管理系统。总体来说，检察官法官的任命都与一个由总统领衔、司法部长主持的司法委员会有关。所有法官均有由司法委员会提名，司法部长任命。对于检察官而言，这一机构仅起咨询作用，因为检察官属于行政人员，由司法部长提名，总统任命。他们各有自己不同的上级，是完全对等的两个实体。
　　——法官是独立的，不仅所有法官独立于行政机关，而且法官个人独立于院长和组织。对于法官来说，他不对“领导”负责，只对法律负责。法院院长的任务是管理日常工作，他可以给法官分配案件，但他不能干涉案件的审理。案子一旦交到某位法官手里，如何审理，他就无权过问了。检察官则系统性较强，上级检察官可以给下级检察官下达命令，可以组织统一行动，也可以对案件提出实体性处理意见。但是，检察官也有一定的独立性，一般工作不用向上级请示汇报，除非案件十分疑难复杂，以至于超出了自己的能力。
　　——法官是稳定的，一般情况下，上级不能调动下级法官的工作，以便于他有恃无恐地独立司法。但在检察系统，上级调整下级检察官的工作是天经地义的事。
　　法国共有检法官6600名，占总人口（6000万）的万分之一多一点，比例远远高于我国。这些人员中，法官往往数倍于检察官，如梅滋法院（相当于我们的省级法院）有法官35人，检察官13人，另有法律辅助人员近百人。从全国看，每年审理案件100余万件，如2001年审理各类案件116万余件，其中刑事案件54万件，约占一半。据我所见，他们的工作十分繁忙，所到法院，每天都有几个庭审在进行。法院的走廊里，大厅里，不断匆匆走过表情严肃、身披法袍的法官。而候审的当事人和旁听者则更多，随着开庭闭庭，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2003年4月29日

<此贴子已经被老行者于2003-8-9 11:10:39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