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究竟要承载什么？
作者：沈浪 阅读5939次 更新时间：2003-04-17
几天过去了，但是看到的这句话我始终无法忘怀。我也不得不卷入这句话的语境中，反复追问一个让人心力交瘁的问题：我或者我们究竟要承载什么？
记得前几年喜欢读刘小枫的书，有一本书名叫作《我们这一代人的怕和爱》，这个名字纠缠了我好几年。它使我想起了一个时代，人们疯狂地热爱，但是这份热爱却造成了一个民族的灾难。它使我想起了荷尔德林的诗：把我们引向地狱的，通常是对天堂的激情。（大意）
从这里，我体会到一种彻骨的“怕”：一种对爱的怕，怕我们的爱会毁灭自己的所爱，怕我们的承载会颠覆了我们所承载的，使它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于是爱对我来说，就成了一种怕，成了一种折磨。在这种情形下，我们要问的，不是我们究竟要承载什么，而是我们还敢承载些什么？
我曾经对一位朋友说：经历了一个民族如此深重的苦难，为什么我们还这么乐观？我们如此轻易地卸掉了历史的重负，又未经清理地走向新的世纪，难道昔日的苦难真的离我们远去了？我们抛弃了曾经的爱，又不假反思地献身于另一个新的爱，有没有想过曾经的地狱可能就在前头？每当想起这些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北岛在二十年前的呼喊：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我的耳边一再回响着北岛的揪心的呼唤：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镀金的天空，是我们那个时代的寓言。镀金的天空是虚幻的，但是飘满的死者弯曲的身体，却是和我们的生命一样真实：他们也是那么地青春，充满了理想的激情，和我们一样想为这个世界承载什么。但是他们的激情不仅毁灭了世界，也使自己的一生变的无意义。或者说，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作为一个象征，一种启示，远未得到我们的注视，是我们使他们的死变的毫无意义。我们天真地以为：冰川纪过去了，就不会再有冰凌；好望角发现了，死海里就不会千帆相竞！但是历史真的能遂人愿吗？
和许多善良的朋友相比，我更关注的是人性的有限和阴暗的一面。我经常陷入到历史的二律背反中苦恼不已。为了反思这段历史，我开始关注休漠、波普，关注对人类的“致命的自负”的检讨。我相信一个历经苦难的民族，应该诞生一批怀疑主义的思想家，应该呼唤一种彻底的批判精神和真正具有穿透力的反思精神。
我天生愚钝，想来这辈子是成不了什么大家了。这个无奈的现实使我在思考“我们究竟要承载什么”时，空气里充满了凄凉和沧桑的意味。年少的雄心一步步地远去了，以后的日子呢？我不知道。有限的理性使我没有办法设计自己的生活，但是我感谢历史让我学会了思考。不管自己生活在何处，我都始终坚持一个信念：所有的一切都应该被怀疑，所有的一切都应该被审判，我们必须牢记那场浩劫，让整个生命深深沉浸在苦难之中，做一个历史的咽渡者，在惊涛骇浪中，寻找“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在做不成英雄的日子里，我依然记得北岛那首诗里的话：
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
我只想做一个人。
我为自己选择的事业，就是去做一个人，做一个理性的人、怀疑的人、批判的人。如果非要回答“我们究竟要承载什么”，我能说的只能是：我会怀疑、反思和批判。这就是我今生唯一能承载的事。
谨以此文献给和我一样苦恼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