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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行者之家-孤梦吟-五、梦的哲学、宗教和艺术(总)

五、梦的哲学、宗教和艺术(总)

作者:老行者 阅读6449次 更新时间:2001-08-07

哲学,这曾经高不可闻的神圣祭台上,曾站着唯一的、合法的绝对权威,统治全体民众的思想和他们的一切领域,成为一位古老的杀手,赶走、屠尽所有的对手,将自己的标签插在任何可以达到的地域。

从此,人们开始敬畏这古老的僵硬塑像,哲学这个神圣的科学被政治家们强奸、扼杀了。一株本应该发展的花木被自以为是、不许他人插手的园丁折腾得叶落花黄时,该死的园丁还在自欺欺人地挥动花剪,说什么这是气候的原因,这是土壤的原因,这是水分养料的原因。

哲学堕落于政治的酒瓶里,只能晕乎乎地在瓶底原地踏步,周围是明静的光亮,可它又如何能发展呢?

 

世上若有四分之一的人,希望或意识到自己应该作一个人而活着,社会的生命将会出现何等诱人的光彩啊。单独的原始人自从把自己同人群结合在一起开始,就将幸福建立在群体、社会之上,个体的意义被抹杀了。人自身最夺目的、最耀眼的生命体验之美被忽略了。

 

文化是社会生命的精神表象,社会活力决定了文化的优劣。抛弃生命的文化,似离地的树,枯槁和死亡是随之而来的必然。

 

色彩掩盖了质地,思想就会为耀眼的色泽所迷惑;质地抹去色彩,思想就会让冷酷和可怖所惊吓。一个思想者,应该面对质地,绘上自己的色彩,世界将坠入新的境界。

 

中国没有哲学,至少说没有现代意义的哲学。我们有的仅是春秋战国时的哲人,之后,一个封建统治代替另一个封建统治,一次又一次地改朝换代,一次又一次用中国丰富的文字更替年号,中国至今没有脱出这巨大的惯性轨道,再也没有出现圣贤的哲人。

中国,聪明的人忙于政治;有智者隐居,独享清高;无能者,自得其乐;愚者,呆人自有呆人的福气;剩下的就是大量的鹦鹉和白痴;那里还会有哲人出世呢?中国人自己折腾自己,自己消灭自己。一个没有哲学的民族是没有前途可言的,没有先进的哲理就不可能有先进的思维和先进的人。

 

中国哲学界,学者不是为自己的思想而研究,却在考虑如何使自己的观点迎合政治,如何使自己的看法得到官僚的赏识,而御用、迎合官场的理论是腐朽的,除了换取个人好处外没有意义。如此重压之下,我实在不敢相信,中国人谁敢站出来声称自己是个哲学家,中国有政治家、阴谋家,却绝对不会有思想家、哲学家。几千年的极权,中国的思想家没有新鲜的思想,而传统思想比裹脚布还要长、还要臭,真不知道这种情况将维持到什么。

 

人们谈论哲学时,总是回避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搞哲学?哲学本身的目的何在?哲学不是万能的钥匙,不能打开阿里巴巴的宝库;哲学不是至高无上的主,能凭之升入天堂;哲学也不是直接运用的技能,能直接创造财富。于是,哲学就显得很虚、很远,很玄妙,也很无意义。若没有自己的目的,哲人们的思考就像作茧自缚,将一大堆杂乱的思想缠绕自己左右,别人无从下手,也不知道究竟要干什么。

 

自我喜欢上哲学,便以为哲学作为一门科学至少有三方面目的:解释思想界、精神领域的各种现象;运用其理论培养人的思维方式;引导人们如何去生活。

 

我不在乎哲学的形式,体系庞杂的经典式哲学,还是只言片语、一语道破天机的哲理,我同样欣赏。我只想从中汲取新的思维、新的思想,庞大的哲学体系,带给我一套新的观念和新的尺规,小哲理激起我小小的灵感。我始终不能同意,想从哲学里得到轻松的休息,因为思想本身就不轻松,轻松愉快的念头绝对谈不上深刻。我寻求哲学思想就是为了找到深刻的内涵,倘为了轻松,我会吹着口哨兜风,而不会翻哲人的文章。

 

只有对周围世界的微小变化都有敏感反映的人,才可能成为艺术家和哲学家。一个感觉迟钝的人无法体验世界的深奥,也无法感受生活的震撼。

艺术与哲学最大的共性在于对世界强烈感受后的反思,然后用两种不同的方式表现出来。前者用情感,后者用理性,将感受向世人倾诉,以引起共鸣。

 

艺术与哲学。哲学教人生活的智慧,给生活注入活力;艺术教人生活的方式,为生活增添动人的色泽。单有艺术美,生命像个绚丽的梦,却没有结局,单有哲学的理性,生命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缺乏动人的创造。只有艺术与哲学结合,才能将流星般的生命点燃,四处寻求,不懈追索,一旦拥有生活的目标,不吝用激情燃遍生命,留下一道永恒的光。

 

情感是非理性的,敏感、易冲动,像朝露绚丽多彩,却较少持久。哲学是理性的,尖锐、冷静,似利刃之剑,却具有审谨、萧穆的风姿。

于是,我幻想在哲学之刃上点缀几滴朝露,强烈的对比,必然撞击出强烈的美感。

 

人太有限了,欲望和思想一样是无穷的宇宙,于是一切的完全,一切的最高准则、最低限度,一切的充分,都显得苍白无力。只有疯子和蠢才才会想到塑造一个永恒,得到一种极限,达到一项穷尽。也因此,愚人们用自己的有限遮住了茫茫的宇宙,有一天,真正面对无尽时空时,他们才显示出自己真正可卑和怯弱。一个强不可破的外表后面,往往是一颗兔子的心。

 

哲学者,是不同于世人的精神不正常的人。最痛苦之处在于:明知世界、人生之谜无法解答,还是将自己投入这必死的深渊,总希望自己是一个例外。失败的历史就这样漫漫不断,哲人在追寻中自己得到了满足、实现,世界仍旧照样旋转,只是多了几个有意思的思想和几条荒谬无比的规律。

 

唉,怎么会有人将哲学誉为产妇呢?它孕育不出具体科学,也不是自然科学之子。也许,考究哲学的由来本身就在浪费短暂,哲学的意义在于现在,现在对世界、对人生的影响。用不着去幻想哲学的永存还是短暂,人类尚且无法永存,人类思想又将以何种形式达到永恒呢?

 

哲学与时代相比较,总是比时代提前了半拍,正因为如此,哲人的明者常常成为时代的先知,不是成为时代的骄子,就是成为时代最彻底的叛逆。

 

哲学的深奥、令人费解甚至荒谬之极,常常是自身与自然、社会的距离造成的。

没有自己的高度,从自然、社会看哲学,哲学显得很高、很远,不可捉摸和不可理解;拥有自己的高度看哲学,不是觉得太粗浅、庸俗,就是觉得虚无、荒诞;只有同哲人同一高度,才会同他看到同样的大地和蓝天,这种情况不多。世界上没有两种完全一致的哲学思维,弟子反对老师也就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哲学家应是科学家、艺术家和政治家的统一体。不仅需要强大的理性思维、热烈的情感意识,还需要坚强的意志,才有可能追求生活中的真、善、美。只有这样的哲学家才有生命的活力,思想才有新鲜的血液。没有情感的哲学家是冷面、阴郁的;没有强大的意志的人,无法投身社会;若没有理性就根本谈不上哲学了。

哲学与宗教同出一炉,区别在于:哲学的随从需要对原理本身进行理解,而宗教的信徒则不必深究教义。哲学者是对理论怀有共鸣,宗教信徒是对理论的盲目崇拜,两者的目的一样,为飘泊流浪、茫然不知所措的灵魂寻求依托、聊以自慰。因此,每当一个人从苦闷中解脱出来,从痛苦和寂寞中挣扎出来,往往要对自己信奉的哲学理论、信仰的教义进行批判。他需要重新去游荡,重新开创新的航程,原先的心灵归宿已经成为他的束缚。于是一切成为过去,直到有一天游历倦怠了,他又将为自己寻找新的归宿。

一个不安分的奋斗者,只能这样生存。

 

把哲学当作谋生手段,或当作获得名利的阶梯,哲学就从纯净的高空落入混沌的尘土中,哲人也从自己的山峰坠落。或许原先根本就是散发物臭的浊学和浊人,既没有高空也没有山峰。

 

匠者,仿制者也。

心灵手巧者可以用自己的技艺将他人的创造性思维具体体现出来,却不能创造出自己独特的思维。没有创造就没有哲学,哲学是溶于自身血液的喷涌之泉。

仿制哲学者大概只能称之为学舌的鹦鹉,而不能称为哲学之匠。

 

哲学是个性的,只有独特的思维,才有自己的哲学。

一个人还没有独立思考或不能独立思考时,才会接受他人的哲学思想,才会成为哲学家的信徒。一种哲学理论兴许会影响一个人自身哲学体系的建立,但一旦这套理论溶于自身体内,就不再是原先的理论,而是另一个独立思想。正因为如此,哲学才会生机盎然,所以说思想专制的社会哲学也走上穷途末路。

 

理性哲学和非理性哲学是哲学的两个部分,理性哲学是生活哲学,非理性哲学是生命哲学。犹如生命离不开生活,无法凭空存在,生活也不能缺乏生命的激情一样,理性与非理性都无法独自掌握哲学的。哲学既不是虚无飘渺的海市蜃楼,也不是枯干、僵死的木乃伊。

 

缺乏独立思想的人才会希望单一思想,才会畏惧多种思想的侵入。糊涂者将因此更加糊涂,不知哪些思想才是自己跟从的对象。

西方思想的涌入却给思想界带来了新的生机,独立有力的思想将在冲击中经受考验,开阔视野,接纳新鲜的血液。让自然界的优胜劣败规律在思想界同样存在,思想的力量将益加强大。

 

与人生一样,探索哲学才是目的所在,追求的过程蕴含着一切目的和意义,得出的结论就在产生的瞬间化作腐朽。任何人的思维、经历、积累、表达、环境都是有限的,哪怕是成功者的结论的超前性也是有限、终要过时。哲学自身的意义体现在个体对其投入全身的心的追求,个体在拼搏中将短暂染上最动人的色泽。

 

艺术如同哲学,是高山冰雪融化的清溪,纯洁、清彻,在群峰中自由地冲向陡崖、峭壁,用一次又一次向下飞跃的能量,奏出一曲又一曲动人的乐章。同样,一旦混入了泥浆,美好的清溪就会坠入地狱,妖鬼的歌唱,将隐没圣洁的天堂。

 

艺术是洁净、无味、透明的液体,可以用任何器皿装盛,没有任何固定的模式,可以佐以各种调料,从中品味甜、酸、苦、辣、咸。但艺术无论如何不能施其以色,自身的无色正是自己圣洁的支柱。艺术吸引人之处在于艺术自身的纯洁和自身的透彻,人们通过它去窥视五光十色的真实世界。如果艺术失去了自己的纯洁,它就成为蒙骗人的工具。

 

古典的写实艺术最大好处在于普通人至少可以通过自然的比较,鉴其优劣。现代派艺术的问世,是抽象、跳跃、怪诞还是虚无?已经不容易为他人所了解。也许,这一方面留给观者更多的想像空间,另一方面更强烈地刺激人们在现代社会里日益麻木的感官。我如此认为:古典派艺术的对象是广大观众,对其评价可以有一般的标准;现代派艺术的对象是作者为数不多的共鸣者、知音,只有偶然的契机才能让他人领略到作者的良苦用心(当然,若作者也不知所云,则另当别论),它的评判标准不容易确定,难免有是是非非的情况出现,每个个体都会有自己的鉴别标准。

 

每个人不可能都成为社会的艺术家,但每个人应该成为自己的艺术天才。一个独立者应该始终用新鲜的目光好奇地从每个细节、每丝音响、每阵清风中感受新的一切。不断发现新鲜事物的人才是一个充满生命力的个体。一个人一旦对世界失去了新鲜的印象,世界也将对他失去新鲜感,在没有新鲜感的环境中耗费有限的生命,除了无聊、寂寞,还有什么?这简直是一种罪恶。世界是无限的、变化的,关键在于你有没有敏感的灵魂去发现微小的变化,收集新鲜的体验。只有生命力旺盛、精力充沛的人才能有敏感的心灵,才能在有限中领略更多的经历。

 

艺术家具有超出常人的生命活力,无法从属于世人的束缚,他注定要漂泊,要流浪,要不断地搏击。虽然,长久的动荡生活使他厌倦、疲惫,而渴望寻求一个归宿,但哪一个归属能将一颗动荡的心灵紧紧拴住呢?长久的安逸,又将激起那永不满足的心的热望,要发光、要发热,让世界因自己而闪光、温暖、热烈,冲出归宿,到高空中哀叫,发泄长久抑积的强音,只有雷电、暴雨、狂风才能平息这火山般的活力,平静和实现心灵的需要。世间焉有永恒的归宿?只有动荡的心,疲惫的身躯,却没有平静安祥的长久注视的目光,没有能够激起灵感和活力的燧石。

可能,我喜欢浪漫的艺术,崇尚那些能使人心灵震撼的艺术。我希望艺术和哲学有所界限,哲学引导人们思想、推论、预测,艺术激发人的心灵美感,给人以启迪。

 

女性与艺术有不解之缘。艺术家通常是男士,却经常通过女性来激发灵感,创造艺术。

 

艺术是一棵拥有无数分杈的生命之树,不同的艺术形式都有自己的特点,有自己的长处,也有共同的质的美感。

电影是活动的画面,绘画、照片是静止的图案,电影使人在接近自然的交往中获得美感,绘画、照片让人在高层次的静止瞬间赢得难忘的记忆。一部好影片比一张图案更容易激起你的共鸣,却不如绘画、照片那样具有持久的魅力。

 

艺术应该是远离人群、高出尘世的清云薄雾,朝霞、夕阳将它染成五彩的梦,星光从雾隙中散出醉人的眼,黑夜将它笼罩在无边的深壁。艺术是轻柔的风、狂暴的雨、幻想的天空、现实的镜子,你又无法寻求它的真正影子,找不着它实在的质,这才是艺术。

 

我厌恶给艺术制造模式,涂抹色彩,限制内容,哪不是艺术,而是工具。

 

孩提时,对世界是一种幻想;长大了,对世界是一种了解;老了,对世界大概又具有幻想了。

当我们无知、无能力,我们总是充满幻想,当我们在征服、追求时,我们就得从云海中走下来。

艺术就是我们对自己能力、愿望、痛苦、快乐的幻想和呐喊,艺术补偿了我们的有限能力和有限生命。

 

也许,现代艺术的好坏不是某一个体所能评价的。现代艺术本身是双重创作过程,作者将自我的感觉表现于艺术之中,观众必须通过作品再进行自我的创作,从中领会自己的感受,挖掘自己对艺术美的追求。也许,现代艺术最有价值的部分不是作者的创作,而是观众的创作。观众才是最终的创作者,作品的好坏取决于观众对其共鸣程度。而就其单一作品而言,我不知道其优劣该通过什么区分。

 

诗是语言的精髓,是表达情绪、感觉、思维的最隹方式,也是最含蓄、最有魅力的文字。

 

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老将诗与哲学拉在一块,我始终没有这样的感觉:哲学强调的是内容,是质,而不是形式、外形。如果需要哲学来检验、充实我的思想,我渴望得到的是深刻的内涵,必须将其从掩蔽在文字外衣下的字句中提取我所需要的质,而将其优美的外衣远远地丢在一边。所以我不重视哲学的形式。当然,如果我是在欣赏艺术,则希望不但有美的外形,还能有点深刻的内容,那我将为之欢呼。在艺术的特殊手法下,揭开一层层迷雾,从中得到艺术的享受,最后的内涵只是一个支点。

我不愿意别人将自己创造的目的弄混,更害怕作者将目的和手段混同,甚至倒置。用艺术的方式创造哲学,或用哲学的方式创造艺术,得到的既不是艺术也不是哲学,而是糟蹋了人类最美好的两项精神魂宝。

 

非理性主义象洪水猛兽一般冲击了理性主义的大厦,传统、思想者、哲人们惶惶不可终日,甚至斥之为人类思维的坠落。传统思想者的思维落后了,他们看不到非理性主义的实质。非理性只是思维的方式,用非理性的方式去创造理性,建造理性的世界。非理性主义没有用系统的模式扼制自己的思想,却用无数的创造、思想组成自己的开放体系,尼采就是一例。非理性打开了窒息的思想天窗,让新的空气、阳光进入僵化的躯体,让陈腐的真理随新鲜的血液而去。非理性主义的创造思维益加显示其旺盛的生命力,没有框架制约,没有统一规格的限制,思想火苗生机盎然,如百花园的春天争奇斗妍。我不想再拿起沉重的系统框架,而幻想自由的生存和发展。

 

现代艺术创造的两重性,最大好处也是艺术进步之处在于将创造的主体由艺术家为重心,转向观众为重心,要求观众用自己的身心去理解艺术,想像艺术,从中创造艺术。每个人都成为不动手的艺术家,真正去享受艺术,而不再是别人创造艺术,观众不劳而获地取得,从而大大地扩大了艺术的范围,普及了艺术对个人发展的作用。当然,每个人都用自己的眼光创造艺术,势必导致观点纷杂不一,使艺术界陷入混乱,产生一大批浑水摸鱼的“艺术家”。要混乱就混乱吧,中国人习惯于“大一同”,思维简单,总是希望有显而易见的标准让自己遵从,害怕有不同观点、不同主张,老是担心自己无所适从,却忘了世界的复杂性。中国人退化了,没落了,变得愚昧无知,当权者一柄利剑便能轻而易举地驯服中国人。中国人因此变得惰性一足,创造性灭失,终于整个民族衰败了。倘若艺术能触动中国人僵硬的思想模式,其作用远超过艺术自身的价值。我希望现代艺术在中国这古老的大地上也能唤起生机,不要害怕结出恶果,培养生命力乃是最重要的,是真金总会经受烈火焚烧,大浪总会将沙淘尽。当然,我们需要一个过程,需要巨大的牺牲,但要想前进,只能用肉体踏平荆棘,用热血培育大地。

 

真正的艺术家应该是这样的人:全身心投入自己的艺术世界,至少从事艺术时,要真心地投入,要用自己单纯、挚诚的心血去培育自己的艺术。这样,那怕艺术不为世人所接受,自我也会在自己艺术面前陶醉、满足。这样才拥有真正的创造价值,才能将艺术建立在自我基础上,只要我之存在,艺术就不会因他人之心而凋谢。

 

感觉是短促的瞬间,思想是一段空间和时间。美妙的感觉往往像极光闪烁,还来不及抓住细细品味,他便一去不复返了。成熟的思想是一个体系,是一个内部谐和、一致对外的体系。感觉的强光为黑暗中的摸索者指明了方向,让摸索者在强光之后继续寻求,最终找到自己的途径,踏上自己的天梯,形成自己的思想。思想体系愈完美、愈强大,便愈有能量,愈能在思想体系深处,迸发感觉的火花,辐射出一道道迷人的新光谱。

 

艺术,用精神直观的感觉去领会自然;宗教,是对自然的敬畏和对人自身的敬畏;哲学,则是用概念、用逻辑,用自然自身的质去解剖自然。艺术对自然的面目,只能是朦胧、非确定、含蓄地表达内心的感受,它是肤浅的,又是美的。正是艺术与自然真实质之间的朦胧距离,引发了人们内心的渴望、追求,美的快感涌入感觉。宗教,是对不甚了解的自然和人本身,惶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对本来就不明了的客观世界充满敬畏,又缺乏勇气去探索、追寻人自身的奥秘和自然的奥秘,于是,在朦胧的客观世界之外又布上一道屏障,再施放一层烟雾。然后,将这更加不明晰的神秘世界捧上高高的祭台,对其顶礼膜拜,以平衡内心的怯懦,让简单的崇拜代替艰苦的探求。哲学,则是一柄利刃,以其无比敏锐的锋芒,用其自信的勇气,以追求所以然为目的,力求拨开笼罩于自然和人自身的云雾。一旦找到途径,哲学者便独自闯入这无限的云雾中,用其有限的生命和勇气,为后来者在云雾中点燃一颗启明星。

如此看来,艺术家追求美感,麻醉的生命充满梦幻的乐趣。宗教者追求安逸,让命运之风任意吹动生命之帆,让心中的上帝替自己赎罪、受难,死后还能进入天堂,不亦乐乎!唯有哲学家自其开始思想始,便命定要进入地狱,用终生的苦难、历险和挣扎,用仅有的一次生命去换取较之无限毫无意义的有限,竟想成为自己的上帝,终于,不得不堕入最深的地狱。

 

思想的高鹰在物质神箭面前太可怜了,物质的车轮粗暴地辗压孱弱的幻想,云雾的光彩在黑夜中如何得以实现?

思想的超脱远离现实,但我们必须在现实中生存。

 

当人们追求超脱、离世,渴求精神的飞跃,便必定只能唯心地思想,只有唯心思想才可能幻想加理想,才可能不受一切束缚自由地思索,才可能摆脱一切束缚有所创造。

当人们面对社会现实,客观地争取和生活,唯物思想便是强有力的工具。只有唯物才可能脚踏实地,实在地获得物质世界的能与力,才可能得到世俗的一切。

因此,思想家多唯心,政治家、实践家多唯物。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思想似乎没有。前无古人就是天才,是天才注定要创造,也注定怪诞。一个拥有非常人思维方式的人才可能脱离世人的思想惯性,开拓一个新的片面。

 

天才是历史的产物,天才的创造同样是历史的产物。个体在不同的发展阶段,思想在不断自我否定中发展变化,历史的产物也必然在不断的自我否定中向着理想的目标奋进。历史上一个又一个天才的思想伴着历史一步一步地沿伸,这是一个不断否定的过程。任何一种思想理论只能是属于时代,而不可能属于历史,历史是无限的变动,思想是僵死的产物,一经产生就走向自己的反面。我们又怎能说思想的对立面还是思想本身呢?思想空间的如此轨迹,我们一目了然,可在世间生活中我们又是如此地糊涂。大棒和绳索将人变为机器和牲口,我们却对大棒和绳索顶礼膜拜,任其淫虐。

 

历史自身变动不已,导致对事物的评价也不断地变化,要想对一事件有一定性或准确地评价就同探索无限中有限的意义一样可笑。每一事件在其坐标上拥有无穷的片面,不同的片面拥有不同的折射光。,站在任一角度都会得出不尽相同的看法,更何况在某一角度上,随着历史的推移,观点也在变化。当然,我如此叙述,并不是在为不可知论辩护,我承认时、空存在相对静止、相对有限的可能,但我要提醒世人,没有永恒的真理,没有永远正确的理论。因为我自知,明天我的观点就是一堆垃圾。

 

学会了思考,学会了独立作人,内心变得坚硬而不再为一些世故人情左右。不知深刻与冷酷之间是否有必然的因果关系,有一点可以肯定,哲学者还是思想者必然远离人群,将自己溶入自然,化作自然的一部分,彼此间泛起激情变得困难。

深刻的人的生活只有两条途径,要么惊天动地,成为一团火;要么极其平凡,超出众人的平凡,凝成一块冰。平凡者还是居多,不肯放弃自己的乐师,只能在心中演奏。

 

偶然见到一条幅:“忍”,“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心中便是一震,实在是生活的圣哲,小不忍何以谋大业。中国人不会忍,只懂得压抑、憋闷,然后寻一机会好好发泄一通,将自身的能量作破坏性的爆发,于事无补。忍不是不行动,而是在能量推动下放慢脚步,用克制和理性将蕴藏的巨大能量用可能成功的缓慢方式输出,求得持久,而不是一时冲动的解脱。间歇性火山的爆发带给人类的只是壮观的危害,而温泉的潺潺,用一个忍压住了地心的冲动。

 

平衡、协调、统一、一致、完全、平均、同一等等之类的词,在中国用得最多,也最广泛。世界上没有一个民族像中国这样不喜变动,中国人宁可平静地死,也不愿动荡地生。中国人的神经系统一贯不健全,没有忍受变异的机能,在变化和动荡面前,一个又一个脆弱的神经崩溃而麻木,用拒不接受的冷漠抵御一切变化。因此,那么多先进的思维方式,一进入中国,就被大染缸同化了、变质了,成了其中新的扼杀工具。这就是中国特色的一切,也是中国的具体国情。

 

思想是自由的风,来的突然,去的匆匆;信仰是思想的凝结,锤炼的晶体。思想是易变的,信仰是由无数思想垒架的高台,产生信仰不容易,放弃信仰亦是困难。思想是空泛的,信仰必须付诸实施,只有对思想真正地接受才能成为信仰,拥有信仰就必须拥有为信仰努力的行动。没有信仰的行动是盲目的,没有行动的信仰是虚伪的,行动可能失败,信仰却不会因此消亡。坚定的信仰是永恒的路标,是崖顶的青松,孤高直立,最先领略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却将不朽的根插入深深的岩缝,紧紧把握大地,将大地的活力输向高空飞舞的琼枝,将宇宙的气息、光热传给大地,最早迎来清新的空明。

 

在思想的争斗中,只有片面才有锋芒,只有极端才能深刻。要想劈开传统框架的束缚,就必须用尖锐的刃去迎战惰性,刺激久已麻木的心灵。在思想进步的历程中,不得不彼此伤害、流血的。

 

自以为是者喜欢在两个激烈争辩的人之间调停:“双方思维都不错,但却太过激,将两者合并就比较好。”思想的交锋,用不着息事宁人的妥协,不同的思想是从不同角度分析,彼此是片面的,不同的,却是无法妥协的。自由的思想就该随意翱翔,无畏激进的高鸣才能惊醒沉睡已久的梦。绝对化的狂热是开拓者进取的动力和勇气,一柄四边圆滑的钝剑是砍不动历史的年轮的。倡导者的偏执在文化进程中迟早会被克服,偏执力量留下的方向却将人们带进新的天地。

 

宇宙是轮回的,精神也同样轮回。思想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不同极端摇摆的思想导向人们实际行动的轮回。无疑,轮回就必须发展,同一平面的周复是无意义的,也是不存在的,时空的前进,轮回必将进入更高的层次。在新思想的背后经常会看到旧思想的影子,但新思想同旧思想无论如何是有区别的。

 

创造思想,管它是新是旧,只要是属于自己的便行。自己的思想不怕过时,它对自己的行动永远是新鲜的。各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各人都有自己的行动,也许这样会发展得快些。

 

没有两者的思想是同一的,但谁能说两者之间没有共同的观点呢?

生活在同样的世界,社会在发展,感觉、思想却没有物质世界那般明显的飞跃,思想的对立也难分优劣。共同的境遇,共同的孤独,共同的打击,共同的心情,往往同千百年前的老祖宗拥有共同的观念。知己是对共同的经历拥有共同观点,心有灵犀一点通者,却不一定非是你周围的友人。

 

感情和思想是精神世界两个不同层次的领域,却拥有一个共同的极端:愚。发狂的思想必疯;热烈的感情必痴;既没有思想,又没有感情即愚。疯子是敏锐的清醒者,众人皆醉我独醒,众人共视其为异端。痴者是对感情的刻意追求,无顾无忌,生命因此历经坎坷,生命也因感情的烈焰扬溢光彩--美必在痛苦中深刻,这便是一例。

 

“大一同”的平和环境里,思想的自由之花凋谢了,统一、中庸的处世原则渗透到思想的创造机体,像毒蛇一般缠绕在生死之剑上,侵蚀了锋利无比的达摩克利斯剑。于是,创造的激情被世俗的浊气所替代,圣人君子的面目在文章中比比皆是。精神世界变得同物质世界一样卑劣、猥琐,没有解脱,没有超越,没有尖锐,没有绝对,只有温和的雨、平静的风,僵死的海面,凝固的乌云。没有高歌的吭扬,没有刺骨的严冬,在这温和寂静的世界里,沉默地死,世界发酵霉烂,沦为沼泽。平和,没有活力,只有弱者的心理才渴望安稳。没有激烈的追求,哪来淡然的超脱,哪来潜流汹涌的平静海面?

 

宗教信仰进入现代社会已不再是简单对自然的恐惧和对人自身的迷惑。心中的耶和华是物欲之后精神渴求的满足,是圣境的心灵空间。在上帝面前,人们将尘世的浊混排斥,将心底平和地安置在圣地上,接受上帝清静、圣洁的教诲,领取生命的慰藉。

 

中国人的中庸精神由来久远,深入人心。习惯于明哲保身,宁可内心与行为相冲突,也不肯为追求而牺牲个体。每个人都缺乏冒险精神,宁愿平淡地走向腐朽,不愿冒险一击,激起惊涛骇浪,最后沉入海底。因此,中国的艺术多肤浅的喜剧,少有悲剧,仅有的悲剧也常常是怨天忧人的感情纠葛,绝少拥有悲壮的气势。

 

偏见往往为心灵的自由探索套上枷锁,倾向性的心理常常像有色眼镜一样掩饰不愿接受的事实,使了解的片面更符合希望的结果--客观符合主观。但这不是唯心主义的产物,而是唯物主义的歧途。

在观察事物时,要学会将自己从事物的关联中超脱出来,站在第三者的法官位置,凭着一颗至善、公正、无私的良心,去审视客观现象。让感情因素消逝在理智之中,只允许公正、客观、实际的标准存在,如此得到的结论兴许有价值。用超脱者的眼光看当今世界的万综变化,才可能具有预见性,而不至于被偏见和倾向性的目光折射光热的来源,将前进的路导向歧途。

 

中国人爱随大流、瞎起哄,干什么并不重要,只要许多人在干,就想去凑个热闹,因此中国人很好驯服,只要有一些牧羊犬就行。离群的羊总是容易被视作异己,理所当然地被消灭,而且还是公众的意志。敢于出头露面,标新立异者,只要领头羊不首肯,众人就不肯去领会独创者的良苦用心,只顾“咩咩”地随头羊走进深谷。

 

专制必强调极权,极权不单是物质,而且是思想的控制。“没有国家,哪有大家,没有大家,哪有小家”便是一例,事实上群体是由个体组成的,集体的发展来源于个体的发展,离开个体谈论集体是空泛的。如此看来,首末倒置的谬误被反复宣传之后,也能当作真理接受,也许,这就是真理的相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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