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情感、感觉的梦幻（总）
作者：老行者 阅读5893次 更新时间：2001-08-07
给人带来最大快乐的是人－－痛苦的人，给人带来最大痛苦的也是人－－不知痛苦的人。
没有一种人性的弱点是我所能原谅的－－除非我尚未意识到。同情比鄙夷更加给人以侮辱。
结果实不是人的特性，繁衍生命的行为动物也能胜任。但在开花点缀自己的同时，将美和香的爱心向世界散发，非人则不能胜任。
人的惰性不愿放弃较差的，甚至较好的已在眼前也不愿放弃。社会进展的速度正是取决于克服这种惰性的结果。
沉郁的魅力在于其中蕴含着风、雷和暴雨的力量，它会令怯弱者惊心动魄，也令无畏者深深热爱。
林木有知，不屑同喧闹的人们、无知的鸟兽交流，用深植土地的根同大地交流。她们不会烦闷得死去，在无声的凝重中，她们正孕育自己的果实。
天性不善交际，不可能在所有场合都表现自如。表现自如时，我充满自信和兴奋；感到沉闷和厌乏时，倍感尴尬，再呆下去，实在是件累人的事。只有独处时，我总是自如行事，既不乏味，也不厌烦，沉默中我向自己倾吐、交流和争论。我常幻想自己在交际中也同自己独处一样自如，那么，世界在我足下何其广阔，和风熙日及风霜雨雪都是一种享受。不能做到也不遗憾，我还拥有一个独立自如的空间。
在理智与情感之间，我需要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我宁愿在彼此那忍受煎熬，也无法忍受两者的冲突。情感是充溢活力的生命，理智是无情的利刃。情感主持世界，生命将五彩缤纷，也将毁于混乱。理智主宰世界，生活是有棱有角的冷漠和刀砍斧削的尖锐。噢，如果理智干涉情感，肢解情感，那是用手术刀去解剖活生生的生命，何等残酷，何等痛苦，那不如先毁灭生命吧！
生活的轨迹拥有一种惯性，你想使自己强行从一个轨道中脱离出来，就在不知觉中滑入另一个惯性轨道。生活的道路是外界条件渐渐形成的结果，是一个个微小的量变的产物。幻想飞跃的人，总是不现实的梦幻曲作者。
宽容，如果用人自身有限的角度去理解，就显得再自然不过了。无穷的谜，每个谜从无穷的角度出发又有无尽的解答，那么我们还有什么理由要求一律，认定世间只有一条路是正确的呢？
社交、聚会？也许我更喜欢沉默、观察和遐思，安祥地注视周围的世界，用我的心为自己描绘一幅自我陶醉的现代派抽象画，让自己在迷宫里畅游。蓦然醒来，定会发现一个新奇的梦带我走进另一条神奇的路。
我厌恶含义不明的性格。一切的一切取决于个人的思想，一个拥有无限接受能力、创造能力的思维系统，管它是披着忧郁的外衣，还是奔放的动力衫？气质取之于人的性格，自由的是思想，它们才是生命力的决定者。
一部好电影，一曲动人的音乐，或一出传神的话剧能将我从身边的世界引向另一世界。我且坐在座位上，在一、两个时辰的短暂里，随它而去，与之交融，又像是作梦，忘却了自己。每当演出尽头，仿佛大梦初醒，或心有余悸，或满怀悲戚，或充满幸福，余味津津。这时我往往渴望一个人在黑夜的林荫道上漫游遐思，品味刚才的梦境，我一下子无法找回自己。
梦是生命的瑰宝，它用自己的虚无和超脱的云雾，垒起精神的高峰，弥补现实的缺憾，为生命的悲观点缀几束光彩。梦太远了，梦太近了，人生一梦。孤立、短暂、偶然，在无限的宇宙世界背景下，如何有现实的意义可言，只有虚无和飘渺的梦暗喻生命的悲剧。
生活得紧张，觉得累；生活得舒适，觉得平淡；生活得闲，觉得无聊、空虚。总是不满足现状，不安定的心总希望一切不停地变动，活得疲乏了，就变个舒适的环境；活得无聊了，就进入紧张的生活，换换胃口。可惜生活无法如此随心所欲，累了，找一个孤独的时间和空间，无所思也无所想，静静地等待时间的流动，让时间冲去心灵的疲乏。觉得平淡，便有意去领略艰苦和危急，接受风与浪的冲击。无聊之时，学着安抚烦躁动荡的心，面对自己，然后投入一个追求中，充实一些短暂的生命。
起风时，走到阴郁的天空下，让天边的闷雷敲打心中的战鼓，让闪电剖开血淋淋的自我的灵魂，用勇气等待那即将袭来的暴雨。等待比抗争更需要勇气，耐心比雄心更难获得。雨来了，大颗的雨点砸着生疼的脸，周围仍旧是黑暗的晦涩的世界，雨的淫威积起处处污水，风的肆虐，掀起整个世界，末日似乎来临。全身心在打击面前却冷静而兴奋，经受住考验的胜利感战胜了寒冷的威胁。天边露出白色的天际，雨的威风顿减，风也无奈收兵，世人眼里的落汤鸡却在雨水中昂首踯躅，毫无倦意。风停雨霁，阳光下清新的世界里，只有雨中游历者真正体会到美丽的含义，获得美是必须有代价的。
我时常被莫名其妙的郁闷和烦躁缠绕，沉重的心不知如何可以解脱。孤自一个人在夜里，在清静的湖畔，在街灯下闲游，环境离我远去。我需要自我的对话，将无来由的沉重诉说给自己，以减轻心灵的压力。有时，借此机会琢磨平时无法思考的问题，思想特别冷静、深刻，分析也往往独特，理解和体会也别具一格，往往恍然大悟的喜悦冲走散步时的忧郁。自己带自己走出低谷，自己为自信奠定基础。
哭多了无泪，说多了无语，见多了麻木，痛苦的历程一个接一个，没有一点勇气和韧性是不行的。
经过一场冲击，伤口尚未愈合，没有什么思想，没有什么感觉。过去的理想倒塌了，新的理想还未打地基，看着一片废墟，只是一种无奈。这世界太无奈了，没有办法，让伤口继续流血，为自己的墓地选择地址吧。
一代又一代地沉沦，对一切的一切只求和谐的大一统民族，在自己的化石面前凋谢了。新鲜的风被伟大的长城拒之关外；宇宙清新的雪水被混浊的土壤玷污，变得浑浊、滞流；创造生命自足的森林，在千百年的刀斧下，变成灰烬和腐土；与蓝天相映的草原，让历史的犁翻出了生命的根，生命的世界沦为强暴的沙漠。铜墙铁壁的腐骨烂尸中，蛆虫在繁殖，彼此相争相杀，互相咀嚼，就连那唯一永恒的蓝天也被一页红纱隔开。自然啊，由虫子进化到猴子用了几十亿年，由猴子进化到人用了若干万年，若是由人退化成虫子大概不要那么长时间吧。
哭泣和欢笑属于你们，我只属于沉默－－致心的沉默和冷漠。幼嫩的肩上曾担负着死神的重压，心灵的蹂躏，最大承受限度失去了弹性，留下僵死的一颗心。机械地生存分隔了你我，风雪造就了一片死海，在寂寞深处，拥有最深的海底。这你看不见，我也摸不着，只好沉落再沉落，直到触及地火的熔岩，直到沸腾的火吞没又一个星光。
一个长期征战的人，身心乏力，突然颓然地说一句：我累了，我简直要崩溃了。
我于是看到了生活的深刻和痛苦，感觉到无数艰辛和残忍，体会到人自身的脆弱和可悲。我们不辞劳苦地投生入世，不惜一切地挣扎、拼搏，最后除了一串脚印，什么也没有得到，便不得不疲惫交加地耗尽生命而离世。
如此感受，不是亲临其境是无法体会的。深刻的内涵绝不是书面文字可以表述的，影像中的火是不发热的。
最令人回忆的感情交流是在毫无准备的接触中突然到来的，美好动人的东西总是在不知不觉时渗透进来。心里做好准备，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没有惊喜，也没有魅力，平淡冲蚀了彼此的感觉。
在突如其来的邂逅中，各人的表现走向两个极端，要么惊慌失措，最不自然，要么顺其自然，充分表现自己。后者如加上感情的因素，便很可能产生一见钟情的喜剧。
顺其自然吧，你是外向活泼，便自由自在地欢笑奔跳；你是文雅恬静，尽可以安闲自得。沉静的你的欢笑和活泼的你的沉思一样和谐自然。该放松自己就放松自己，该束缚自己就束缚自己，你是你自己的君主，想干什么就顺其自然好了，人活一次不容易，过些少苦恼的生活得了。说这些，也许是无奈的风又吹动了我的毛发。
幽默带给人们不是轻松，而是沉重的思索。幽默不是可以讲述与他人的，它是个人自身心灵经历后的共振奏出和弦。没有经历、没有共同的频率，甚至连思想都没有，我的幽默你如何可能接受？幽默属于思想者，玩笑属于众人，幽默是独特的，大众化的幽默只能带来难言的苦笑。心灵不相通就难拥有共同的幽默。
幽默无意于伤害别人，仅仅是高傲者的自娱，是对长期奋争困乏的一种释然、一种偶尔的解脱。是幽默绝没有恶意，独享其乐便是幽默者所得，听众和被幽默者往往是摸不着头脑的。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幽默也一样，刻意求索是得不到幽默的。没有比寻求幽默更缺乏幽默感的事了。
幽默者往往是自信的人，充分了解自己的人，才会经常自我取乐，将矛头对准自己，解析自己，在幽默中更深地懂得自己。
我常常在幽默中释然一笑，获得一份轻松的同时感到一份沉重。恍然大悟是对幽默的最好概括，幽默中人们得到的绝不仅仅是嘻嘻一笑。
上好的幽默，一定得用十分严肃、一本正经的方式叙述，在不露声色的表露中，智者发出凄凉一笑，无可奈何的笑。黑色幽默，给幽默披上黑色外套，再适当不过了。
中国的政治是思想统一的政治，国人如此多，统一思想光靠愚民还是不够的，还要开会，多多地开会，将人折腾的精疲力竭时，思想统一的目的往往容易达到。行政官员日理万机中，多的是忙于开会，少的是实际工作，论“窝里斗”也只有中国人有这样的时间、精力和经验条件。
宇宙对个体来说够残酷的，时间与空间属于我们的又如此有限，我们自身也软弱的可以，想得多，行动得少。一个又一个宏伟规划，却总是缺少开始动手的勇气，号角吹响了很久，军队却不见前进。就在我们犹豫徘徊之际，时空匆匆而去，等我们回顾身后，叹息不矣，属于我们的短暂便进入尾声。幻想已足矣，该行动了，尽快地付诸实施。生命固然短暂，但毕竟还是存在，干几件平凡、简单的事还是足够的。
曾经认真经历过的生活很难忘记，全被深埋在记忆底层，平时不易回想起来，一旦拥有某个契机，记忆深处的真诚和梦幻便会喷涌不息，一发不可收拾，要想关住闸门也难以作到。这时最好莫过于一个人在夜风中散步，或独自倚靠床头，没有人打扰，没有分散注意的因素，让一切过去从心灵底处翻出。兴奋地重新回味过去的幼稚、单纯和无邪，忆想曾有过的细枝末节，体会生之温暖和艰辛，坚定生的信念。
长梦中醒来，第一个感觉就是该干活了。
闲了无聊，给自己找些活干，既不闲，也不无聊，一举两得。
忙碌地依照公共规则和时间表生活时，我厌倦了自己，感到疲乏、烦躁。在空闲季节，又习惯将自己投入自我规则和时间表生活，每天总有所得，自得其乐，轻松愉快，新鲜的空气刺激内心的兴奋，老想往前跑，偶尔回头一看也心满意足。于是，开始学会将公共规定和时间表融于自我规则和时间表，生活变得充实可爱。
在充满勇气和洒脱的空气里狂奔之后，回到一个人的角落，平和代替了兴奋，一抹忧愁淡淡地降临，心向深处沉沦，一种莫名其妙、无法摆脱的失落感涌上心头。我的敌人，我的友人，我们究竟在干些什么，不久之后我们都将不存在，都将在宇宙中消失，我们之间的爱与恨，怨与怜都将失落于无知的世间。人活着不是很累吗？为什么要争斗？为什么要奔腾？为什么要跌倒后再爬起来？平平淡淡地渡过一生，不也是难得的生命吗？烦恼、恐惧、失望、凄凉，百感交加，顿生喝点酒、吸支烟的欲望。在酒精和烟草云雾中，人漂浮起来，感觉迟钝了，神经麻醉了，昏昏一睡，一觉醒来，一切都忘了。该干什么仍旧干什么，该殚精竭力依旧殚精竭力。人啊，真贱！
敏感的心只适于感受清淡、细微的刺激，太强烈的风会把火苗吹熄，太热烈的场合会使心灵麻木，反而没有知觉。冷热不适合人类生存，凉和温比较容易接受。
平生最怕就是求人，不管怎样，总觉得伤了自尊，显得尴尬，既使是一般友人也不例外。当然，最亲密的朋友，我只是要求，只是索取，这不同。这宁可得不到什么，也不愿开口请求施舍。但我却愿意帮助他人，我以为要求我帮助，是对我的信任，视作亲密的友人，我以真诚的心尽力，并尽量不伤害他的自尊。当然，别让我去求人，那太让我左右为难了。
痛苦时往往希望用另一种痛苦来解脱。其实，是痛苦就无法解脱，只能忍受，拆东墙补西墙解决不了问题，反而添加了新的痛苦。在痛苦的漩涡中越陷越深，最后在痛苦中灭顶。当然，这种感觉只有在醉酒醒来时才容易体会。
沉闷是可怕的，疯狂不可怕；迟钝是可怕的，四处伤人的锋利不可怕。一个动荡的社会是生命力扬溢的社会，一个不安份的民族是不甘落后，勇于自强的民族。安稳、平静的社会必然在最后沉闷中窒息、衰亡。
所有享受中，情趣的享受最不容易忘怀。一切都难以描述，却又是实实在在地感染你，使你兴奋，使你低沉，使你忧郁，使你自如。无形的手使你融于其中又忘了自我，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头脑里究竟想些什么。四处寻求，却没有目标，任凭自己沉醉。一俟恍然，情趣便遁形消失，只剩下无聊。
感情是无羁的奔腾，理智是残忍的现实，意志是执着的追求。面对残酷的现实，忘我无羁的奔腾，才能对目的执着的追求。感情泛滥是浅薄的冲动，于事无补。冷峻地面对现实，失败的背景冷却了行动的火热，沉默的深刻创造不出奇迹。唯有意志是难能的，也唯有意志是富有创造力的。
留给记忆的往往是伟大成功前的小小挫折。对个体而言，这小小的挫折远大于之后的成功，正是这挫折为之后的意义提供了可能。因此，要学会品味失败。
感觉只有受到刺激，才有反应，心灵也一样，没有冲突和交替就感受不到世界的存在。在平和的气氛中，我们无感觉也无心灵，内心极度空虚；在紧张、复杂和角斗的环境里，各种各样的刺激振奋内心，虽觉疲乏，却感到生活的丰富和充实。难怪无聊者会惹事生非，对刺激的渴求无法得到满足，就只好自己寻求刺激了。人的内在潜能积累需要有所发泄，压抑不是好办法，疏导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平静的外表下多有动荡的潜流，冰冷的岩石下，岩浆在沸腾。欢笑背后是深深的痛苦，沉默的内心拥有爆发的渴求。意识深处是真正的内心世界，却要通过无意识来表达，在种种压力之下，或在悲剧中爆发，或在平和中丧失、潜遁。
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可惜刽子手绝不会给予机会。真正残酷的人生是欲哭无泪，欲吼无声，内心的苦难只好让内心消受。一切的感情变得虚伪，一切的理智变得残忍，追求意味着叩响死神的大门，沉默才能获得永生。圣人脚下只有驯服的家畜，异邦的风采被绞死在断头台。人的退化，从猴子到虫，噢，悲从心生。
精神的斗士是不会有后悔的念头。一切经历都是偶然的机遇，自己反应正确与否是次要的，主要是体会经历的感受。走过的路绝不后悔，最多只是惋惜、遗憾。存在就是合理，后悔往事，不如迎战现实。
在无数记忆中，我记住了许多，也忘记了许多－－确切地说不愿记起的有许多。只有在空寂和无聊的气氛中，才将压抑在心底的记忆，借助酒精和烟云浮上脑海，像一只受伤的狗独自蜷缩在孤寂的角落，舔着流血的伤口，用肉体的折磨掩饰心灵的折磨。在昏沉沉的睡梦中，记忆又回到内心深处。
醉生梦死的生活过得无聊，也过得平静、糊涂，脑子不再需要，精神也不再需要，没有幻想，没有理想，更没有追求，随意抛洒生命，挥霍珍宝。那一天，一个偶然，从梦中惊醒，不堪回首，懊悔莫及，远航的船队早已不见踪影，独自驾只小舟，走进无涯的大海，回首一眸，竟是永别了。
同情弱者，帮助他人，并不完完全全出自善良的愿望。在许多人那里，还出自对自我实现的需要，对自己能伸出援助之手的强大感到自我满足的需要。但不要将此误解为虚伪，这是一种本能，无法意识到的潜意识，尤其对我们而言，得到爱的温暖总比见到世态炎凉要欣慰的多。因此，彼此都不用感谢，爱不分彼此。